韩成的韩国,封地仅有一郡,那就是颍川郡。颍川郡这个地区,在楚汉之时,被称为是“天下劲兵处”。韩成毕竟不是项羽所信任的人,让他在这里统治,着实令他不放心。因此项羽以韩成没有军功为借口,不让他前往韩国,而是带他回到西楚都城彭城。不久,又废韩成为穰侯,韩国陷入无主状态,事实上归于西楚管辖。
分封之后,受到贬抑的刘邦勃然大怒,打算率兵进攻项羽,与他决一雌雄。周勃、灌婴、樊哙等元老苦苦劝谏刘邦,不要现在就与项羽交锋。萧何也站出来劝谏刘邦,对他说:“您虽然要到汉中郡这种险恶的地方称王,但那不是比死了还要好吗?”
刘邦不知道是不是明知故问:“怎么会死呢?”
萧何直言相对:“现在我们的士兵不如项羽的多,百战百败,除了一死还能如何?《周书》说:‘天予不取,反受其咎。’俗语又有‘天汉’一说,这个名称多么美好啊。能够屈居于一人之下,却能在其他诸侯之上伸张志向的人,是商汤、周武才能做到的啊。臣希望大王您能到汉中郡之国,休养生息,招揽贤才,收用巴郡和蜀郡的赋税,然后率军回到三秦,这样一来,天下可图。”
周勃、灌婴、樊哙作为武人,估计当时只是直言相劝,并未对之后的局势做出更进一步的规划。因此刘邦仍然在迟疑,并未立即做出决断。在这一时刻,萧何指出,南入汉中,是为了以后北击三秦。这一番话语正合刘邦的心意,与其现在被项羽打败,不如再像之前鸿门宴那样,忍受一时的屈辱,为未来的还定三秦,做好充足的准备。
刘邦能如此豁达,但是远在东边的田荣就坐不住了。田荣作为齐相,听闻齐王已经从田市变成了田都,而自己竟然没有封王之赏,不由生出反叛之心。在北方,陈馀听闻张耳受封为常山王,而自己居然只是一个南皮侯,越想越不对劲儿,大怒道:“张耳和我功劳相当,现在张耳当了常山王,我居然只是一个南皮侯!”陈馀和田荣一样,也决意摧毁“戏下体制”,起兵反抗。
最先动手的是田荣。义帝元年四月,齐王田都刚到齐国不久后,田荣就发兵攻打田都。田都不敌,逃往楚国。这时候,胶东王田市还没有到胶东国之国。田荣打算留下田市,让他继续做傀儡齐王。
谁曾料想,比起田荣,这位胶东王更害怕的人是项羽。田市的亲信们鼓动田市应该立刻前往胶东国,否则将会有危险。田市听从了这一建议,立刻前往胶东国的都城即墨。
听闻田市逃往胶东国,田荣大怒,立刻派兵追杀胶东王田市。义帝元年五月,胶东王田市被杀。现任齐王田都已经被赶跑,前任齐王田市被杀。田荣如今已经兼并齐国和胶东国的地盘,于是索性自称齐王,公开对“戏下体制”发出挑战。
义帝元年六月,刚当上齐王的田荣,决定完成三件大事:统一三齐、插手赵国内政、粉碎项羽军事霸权。
当时彭越的军队在巨野(今山东省菏泽市巨野县北)附近游荡,没有归属。田荣看中了彭越这支万余人的军队,派人赐给他将军印,令他北征济北国。
彭越接受田荣的任命,立即率军讨伐济北国。同月,彭越灭济北国,杀济北王田安。这位日后令项羽极为头痛的名将,仅用一个月就消灭了一个国家,这颗将星已经冉冉升起。田荣仅仅花了不到三个月,就统一了整个齐地,彻底破坏了“戏下体制”,这是项羽完全没有想到的。他也许设想过齐地内部会有一场腥风血雨,但是没想到这么快齐地就走向了统一。
统一三齐后,齐国国势如日中天。南皮侯陈馀派遣亲信张同、夏说去见田荣,希望田荣能够派兵增援陈馀,帮助陈馀赶走常山王张耳,构建齐赵同盟。田荣自知齐国一国之力未必能够对抗项羽,但是齐赵一旦建立同盟,自己的胜算就大大加强了。于是他派遣军队支持陈馀夺权。陈馀在获得了田荣的支持后,立即发兵攻打常山王张耳。在支援陈馀的同时,田荣又让刚刚立下奇功的彭越,南下攻楚,公开向西楚霸王叫板。
八月,彭越大破楚将萧公角,项羽领兵击败彭越,决定亲自北征,讨伐齐国。在出征前,为了防备刘邦东进,项羽立郑昌为韩王,抵抗刘邦(在一个月前,项羽就已经杀了穰侯韩成)。
就在齐楚双方已经剑拔弩张的时候,远在边陲的燕地也发生了大事。原来,故燕王韩广一直不服项羽改封他为辽东王,因此一直死皮赖脸,不肯前往辽东国就国。韩广这么做,势必引起新任燕王臧茶的不满,燕国和辽东国之间的内战爆发。义帝元年八月,燕王臧茶击杀辽东王韩广,辽东国亡,臧茶就此统一燕地。
就在韩广被杀的同月,汉王刘邦也正式兴兵还定三秦。短短一个月的时间,汉军不断击败雍国、塞国、翟国三国军队。义帝元年八月,刘邦灭了塞、翟二国,还定三秦战役正式结束。雍国虽然没有灭亡,但是核心地区已经被汉军占领,几乎已无实力反扑。关中之地,为刘邦所据,已成定局。
义帝二年(公元前205年)十月,南皮侯陈馀彻底击败常山王张耳,张耳势蹙,投降汉王刘邦。陈馀遂将代王赵歇迎回,改常山国为赵国,赵歇继续任赵王,陈馀则当了代王。陈馀又以张耳新败,赵国国政不稳为借口,留在赵国主持朝政,任命亲信夏说为代相,主持代国国政。虽然这时候表面上赵地还是分为两个国家,但是实际上已经合为一个国家了。继齐地、秦地、燕地统一后,赵地也完成了统一。
同月,韩太尉韩信(非大将军韩信)破韩国,韩王郑昌投降,很快,河南王申阳也投降了刘邦。不久后,义帝熊心在郴县被人刺杀,“戏下体制”至此宣告崩溃。“戏下体制”从义帝元年三月开始,到义帝二年十月彻底崩溃,仅仅运转了八个月。
在这短短的八个月中,齐国、胶东国、济北国、塞国、翟国、辽东国、常山国、韩国、河南国等九国被灭。义帝熊心、齐王田都、胶东王田市、济北王田安、辽东王韩广、韩王韩成被杀,塞王司马欣、翟王董翳、常山王张耳、韩王郑昌、河南王申阳丢失王位。
“戏下体制”的崩溃,宣告着项羽苦心建立起来的霸权彻底粉碎。此后西楚虽然还掌握着霸权,但是已经不是诸侯盟主了。西边的汉国、东边的齐国、北边的赵国,在强人刘邦、田荣、陈馀的运作下,纷纷对西楚的霸权提出挑战。
天下,再次大乱。
刘邦人汉中
刘邦的人生,经常出现大起大落的境况,尤其是这次。义帝元年十月刘邦入关中,但是十二月项羽破关后,被迫在鸿门宴向其称臣。戏下分封后的刘邦,一开始仅得巴郡和蜀郡,军队从十万人被裁减到仅剩三万,形势极为糟糕。
巴蜀地区在秦代是专门流放犯人的场所。大名鼎鼎的文信侯吕不韦,在晚年时,被赢政下令迁居蜀地。长信侯嫪毒被夷三族后,他的舍人们也都被流放到蜀地。为什么巴蜀地区在秦代多用来流放犯人呢?这主要是因为巴蜀地区是中国典型的盆地地形,四川盆地与外部地区之间由于交通运输条件较差,呈现出一定的封闭性。要想从巴蜀这样的盆地北上,是极端困难的一件事情。因而秦代多将犯人流放至此,就是考虑到居巴蜀者极难出去。
刘邦此人志在天下,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卖力地西征灭秦,更不会入关之后和秦民“约法三章”。现在贬他到巴蜀地区为王,刘邦岂能甘心?一旦到了巴蜀,日后又怎能够出来?好在,刘邦阵营里有人能和项羽阵营的重臣搭上话。
之前在鸿门宴的时候,刘邦已经看出来,自己可以利用张良把项伯变成自己人。在鸿门宴上,项伯执行的虽然是项羽的命令,促成刘邦对项羽称臣,但是自己因为张良一事,弱点已经暴露无遗。尽管项伯本质上并不想当刘邦的间谍,但是被刘邦抓住软肋的他,已经不自觉地成为“间谋”。
之前说过,刘邦入关并没有真正做到“财物无所取”,还是拿了不少的。刘邦这时又拿出了一百镒黄金、二斗珍珠,将这些财宝拿给张良。张良心领神会,将这些财宝全都送给项伯,鼓动项伯在项羽面前说好话,让项羽把汉中郡也赐给刘邦。
项伯收到了这些金银财宝,已经是“吃人嘴短,拿人手软”,更何况自己和张良有故交,还在鸿门宴前和刘邦约为亲家。项伯思考了一番后,便也答应了张良的请求。他在项羽那边不断鼓动,项羽一时心软,将汉中郡分给了刘邦。
其实从当时的形势来看,项羽也必须心软。在秦王子婴投降刘邦前夕,刘邦已经派遣将领郦商攻克蜀郡和汉中郡,这块地区实际上已经是归属于刘邦的地盘了。既然刘邦已经实际掌控汉中郡,这块地区再不给刘邦,恐怕也会惹得许多麻烦。
我们现在再来看这件事,一开始汉国的领土并无汉中郡一地,这块地方应该是要给雍王章邯的。项羽不打算把汉中郡给刘邦,可能是不希望刘邦得到这么一块战略要地。毕竟空有巴蜀,而无汉中,不但不能北进,反而会被北方的关中政权所破。项伯对项羽的一番劝说,史书虽然没有进行记载。不过,进行一番推断,项伯很可能是这么劝项羽的:章邯一旦得到汉中,那么秦地的力量对比就失衡了,章邯的势力将远强于刘邦,届时将不是刘邦北灭章邯,而是章邯南扫刘邦。但是刘邦一旦得到汉中郡,进可攻退可守,其势力与章邯相当,则关中均势之策已成。这样一来,相互制衡,岂不美哉?
更何况,汉中郡已经事实上被刘邦占领,如果轻易分给章邯,定然是在制造祸端。项羽很可能正是基于这等考量,才把汉中郡也赐予刘邦。
汉中郡是一块战略要地,自古以来,守蜀者如果没有得到汉中,其政权的覆灭只是时间上的问题;一旦得到汉中,进可攻退可守,强可龙骧虎视,进图中原;退可偏霸西南,称雄一时。中国历史上国力最盛、最有进取心的据蜀政权当属公孙述的成家和刘备的蜀汉,无独有偶,二国都据有汉中郡这一战略要地。
汉中郡的战略价值虽然重要,但是要想轻易地进出汉中却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。汉中郡和内史之间以秦岭作为分界线,要想翻越秦岭绝非易事,日后诸葛亮五次北伐,大军翻越秦岭出击曹魏,后勤供给往往成为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。这也难怪刘邦即便获得了汉中郡,一开始也要气得直接和项羽决战,幸好在萧何的力劝之下,刘邦才忍下了这一时之忿。
当时从关中通往汉中主要有五条道路,由东到西分别是:子午道、傥骆道、褒斜道、陈仓道(又叫故道)、祁山道。这五条道路中,祁山道和陈仓道太过迂远,尤其是祁山道,刘邦断无可能选择从这两个地方通行。傥骆道在当时无甚记载,我疑只是一条普通小道。因此史家在针对刘邦南下之国的路线的争执,常聚焦于子午道和褒斜道之间。
关于这两条道路的争执,不少学者已经有过不少争论,刘邦南下之国,应当从杜县南行,在这一段路程中,刘邦走的是子午道。然后刘邦沿着秦岭北坡一路西行,沿着斜水向南走褒斜道进入汉中。当时汉国国都在南郑,子午道路程既长又迂,而且远离南郑,很难想象刘邦会走子午道之国。褒斜道路程较短,比起子午道又较为便捷,且直通南郑,当是刘邦南下之国的不二选择。刘邦之所以一开始要走一段子午道,则是由于戏下距离入蜀通道最近的地方是子午道,无奈之下,只能先走一段子午道。
刘邦的军队,已经从十万人被裁减为三万人。但是楚人还有其他一些诸侯国的人仰慕刘邦的为人,又有数万人跟随着刘邦一同前往汉国。刘邦的大军自戏下出发,前往杜县,抵达杜县以南后,并未接着走子午道,而是沿着秦岭北坡一路西行,最后沿着斜水走褒斜道,终于抵达汉中郡的郡治南郑。
张良跟随刘邦走完了这一段道路。自从刘邦的西征军到达叁川、颍川一带时,张良就以韩国申徒的身份,一直追随刘邦征战。灭秦国、还军霸上、夜见项伯、鸿门宴、请得汉中郡·…张良在这段时期屡立奇功。虽然他现在并不能说是刘邦真正的臣子,但是却胜似刘邦的臣子。如果不是自己心中还有复兴韩国的心愿,他甚至有可能打算就跟刘邦一起进入汉国了。
可是现在项羽以韩王韩成没有军功作为借口,不让他之国,而是将其挟持,带往西楚都城彭城。张良眼见韩成被挟持,也只能前往彭城。张良在去往彭城前,随刘邦一路南行到达汉中郡,可见他已经把刘邦当成自己真正的主君了。
于是在离开之前,张良便再为刘邦设下一策:“大王为何不烧掉所经过的这段栈道,向天下人表示自己没有再回来的打算,以此来稳住项王的内心。”刘邦听从了张良的建议,在张良离开以后,他立刻下令将这段路程中所经过的栈道全部烧毁(这个栈道包括一整段褒斜道栈道,还有自杜县到秦岭北坡的一小段子午道栈道)。
烧绝栈道之后,刘邦总算来到了汉王国的国都南郑。尽管目前处境窘迫,但是毕竟自己从砀郡长升格为汉王了,不能不对灭秦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元勋们加官进爵。刘邦拜萧何为丞相,周苛为御史大夫,曹参、周勃、卢绾、郦商、孔藂等人为将军,夏侯婴为太仆,樊哙、灌婴等人为郎中,其他随从人等各有封赏。汉王除了授予这些人官职,在就国封赏已毕,众人各司其职。
但是面对着这个新兴的王国,刘邦却始终都无法高兴起来,摆在他面前的,还有许多纷杂的事务,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:将士离心、定位不明。刘邦的军队大多为崤山以东的人士,打了这么久的仗,他们一直不能回乡探亲。刘邦就算是在关中称王,这些士兵们可能也颇有怨言。更别说现在刘邦不是在关中称王,而是在偏远的巴蜀地区称王。
在刘邦南入南郑的一路上,众多士兵已经纷纷逃亡,甚至连跟随他征战的将领们,也有不少人选择了逃亡。汉国甫一建国,便呈现这种崩溃的态势。
虽然在就国前,丞相萧何已经给刘邦指出了应该如何发展,就算来到了南郑也还是有希望的。但是面对这种景象,刘邦也许已经有些沮丧了,也许认为将士离心,以后又如何能够发展?将士离心事小,但是由此引发的定位不明却是一件大事,幸好在这时,又有人站了出来。
这个人就是韩国将军韩信(不是日后的大将军韩信),他作为韩国的将军,在这个时候理应和张良一样,前往彭城。但也许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,使得这位韩国将军认为刘邦比起韩成,更有资格成为自己的主君,于是不顾自己韩将的身份,前来追随刘邦。现在看到主君忧心忡忡,便向刘邦建言献策:“项羽把将领中有功的人封为诸侯王,可是您却被封到南郑,这是将您给贬谪了。现在您的军吏士卒都是崤山以东的人,日日夜夜都盼望着能够回到家乡。如果趁着这个锋芒正盛的时候出兵,将能够建立大功。假如等到天下平定,人人都安宁下来的时候,就不可再出兵了。不如您下定决心,定好策略,率军东进,与诸侯们争夺天下。”
这位韩将军可谓是说清楚了当前的要害。现在天下尚未安定,在这个时候起兵叛乱,或许尚有图强图霸的机会,如果专心内政,或是意志消沉,那么天下将彻底与汉王无缘了。事实上确实如此,汉王刘邦也决定应该振作起来,整军经武了。
在就国的这一路上,逃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。刘邦意识到,自己想要北击三秦,就要大量征召汉国当地的人民,把他们武装成士兵作战,这样自己才能够有足够的作战兵力。
在这个时候,巴郡阆中人范目来找汉王了。范目被刘邦才略所吸引,自信刘邦能够夺取天下。他看出了刘邦现在急缺兵源,于是他前往南郑去见刘邦,对他说应该要招募大量的賨人作为军队。賨人是什么呢?其实就是日后赫赫有名的板楯蛮。根据《后汉书·南蛮西南夷列传》的记载:“阆中有渝水,其人(即人)多居水左右,天性劲勇。”賨人天性劲勇并非虚言,据《华阳国志》的记载,他们“专以射虎为事”,如此彪悍,可见一斑,着实是优秀的兵源。
范目作为阆中人,平常当经常与賨人相处。现在刘邦得知有賨人这股优秀的兵源,便令范目回到巴郡,给他征召人,充作士兵。
可是逃散的并不只有士兵,还有大量的将军。士兵能在短时间内征召到,可是将军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征召并培养起来。就在这时,萧何向刘邦推荐了一位国士无双的大才——韩信。那么这位韩信究竟是何许人士呢?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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